总之,直到那天晚上,我跟他和他和蔼可亲的太太热诚告别的最后时刻,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像米考伯先生这样快乐过。因此,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时,当我收到写于头天晚上九点半钟——我离开他们后一刻钟——的下面这封信时,完全出于我的意料之外: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
大势已去——一切全完了。今晚,我用故作欢乐的面具,掩盖了遭到毁灭的悲痛,没有把汇款无望的消息告诉你!在这样的情况下,受之可耻,思之可耻,言之同样可耻。旅居此店的债务,我已开出一张期票,约定十四天后,在伦敦彭通维尔我的寓所付清全部款项。此票到期,我一定无钱可付,届时唯有毁灭而已。雷霆当头,树木势必击倒。
让写此信给你的可怜虫,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做你终身的灯塔吧。他所以写此信,目的在此,希望也在此。要是此人尚可认为自己还有如许用处,则一线阳光也许还能射进他度过余生的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虽然他的寿命目前(至少在目前)极成问题。
这是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亲爱的科波菲尔。
沦为乞丐的游民威尔金斯·米考伯
这封内容令人断肠心碎的信,使我大为震惊,立即朝那家小旅馆奔去,想在去斯特朗博士学校时绕道去那儿,设法说几句劝慰的话,来安慰安慰米考伯先生。可是跑到半路上,迎面遇见了驶往伦敦的驿车,车的后部高坐着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米考伯先生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面微笑着在听米考伯太太说话,一面从一个纸袋里往外掏胡桃吃,胸前的口袋里,还伸出一只酒瓶。他们并没有看见我,我觉得,从各方面来看,我最好也装作没有看见他们。于是,我心中除去了一个沉重负担,便拐进一条去学校最近的胡同。总的来说,他们走了,我也感到轻松了;虽然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