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写成了,问题是要把它卖出去:这等于是另写一部更难的歌剧。在巴黎,若是离群索居,你就一事无成。我便想到通过波普利尼埃尔先生露露面。戈弗古尔从日内瓦归来曾领我去过波普利尼埃尔家。此人是拉摩的麦西那斯[32],因为波普利尼埃尔夫人是拉摩的唯唯诺诺的学生。据说,拉摩在这家人家称王称霸。我推想拉摩是会乐意保护他的一个门生的作品的,所以想把自己的东西拿去给他看看。他没肯看,说是不太识谱,看起来太吃力。波普利尼埃尔便说,可以演奏给他听,并主动替我找了一些音乐家来演奏一些片断。我正求之不得。拉摩算是同意了,但还不住地嘟囔说,一个非科班的人,又是独自一人作出来的曲子,能好得了吗?我赶紧挑选出五六段精彩的。他们给我找了十多个合奏乐手,还找了阿尔贝、贝拉尔和布尔朋内小姐当歌手。从序曲开始,拉摩便大加赞扬,意思是说,这不可能出自我的手。每奏一段他都显出极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在演奏到男声最高音的一个曲调,歌声雄浑嘹亮,伴奏出色时,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粗暴地斥责我,致使举座皆惊。他硬说他刚听到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出自音乐界的行家之手,而其余部分则是一个连音乐都不懂的门外汉写的。的确,我的作品良莠不齐,又不合规矩,忽而精彩出奇,忽而平平淡淡,正如同一个光凭点才气而无扎实功底的人所写的那样。拉摩声称我是个没有才气、没有格调的小文抄公。在场的人,特别是这家的主人却并不这么认为。黎塞留先生那时常去看波普利尼埃尔先生,而且,众所周知,常去看波普利尼埃尔夫人。他听人说起我的作品,想从头至尾听一遍,如果满意的话,打算拿到宫廷中去演一演。该作便由宫廷出资,在路易十五的游乐总管博纳瓦尔先生家里,用大合唱队和大乐队的形式演奏了。弗朗科尔担任指挥。效果惊人。公爵大人不停地喝彩、鼓掌,而且在《塔索》那一幕的一段合唱完了之后,他站了起来,向我走来,握住我的手说:“卢梭先生,这是令人激动不已的和声。我从未听过比这更美的了。我要把这部作品拿去凡尔赛宫演奏。”波普利尼埃尔夫人当时在场,但却一言未发。拉摩虽受到邀请,但却没有去看。第二天,波普利尼埃尔夫人在她的梳妆室里极其冷酷地接待了我,故意贬损我的作品,还对我说,尽管有点华而不实的东西一开始把黎塞留先生迷惑住了,但他已完全醒悟了,所以她劝我别对我的歌剧抱什么希望。不一会儿,公爵大人来了,说话的腔调就完全变了,对我的才气说了些恭维的话,使我觉得他始终打算把我的作品拿到国王面前去演。他说:“只有《塔索》那一幕不能拿到宫中去演,必须重写一幕。”我一听,便关起门来,用了三个星期,写出另一幕来代替《塔索》,内容是赫希俄德[33]受到一位缪斯的启迪。我找到了窍门,把自己才华发展的一部分过程以及拉摩对此的嫉妒心情写到这一幕中去。这新的一幕,没有《塔索》高雅,但却更加强烈。音乐也很典雅,写得更加好。如果其他两幕与这一幕匹配的话,那整个剧本演起来就更加好了。但是,当我正要把剧本整理完毕的时候,另一件工作来了,这个演出便搁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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