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不作一声,心胆俱碎,胸中忍着最剧烈的悲痛,连朋友们慰藉的话也无从置答。她的亡儿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但她表面上的镇静或许会使人误会她冷酷无情;想到这里她更难堪了。可是一种无可克制的矜持,使她除了日常琐细的话以外什么也不能倾诉。
不久,她出人不意的说要重新登台,命人把《约翰王》的节目公布出去。到了那天,她上戏院去,穿装的时候嘿无一言。
凡是那晚见到康斯丹斯哭亡儿亚塞(Arthur)的人都保留着永难磨灭的印象。他们不但重复发见了西邓斯夫人最高的艺术,并且承认她的天才达到了顶点。闻名一世的女演员的动作显得那么庄严沉着,仿佛在她后面随有整个送葬的行列。当她演到老后哭诉的那一段时,她觉得在莎丽死后她终竟把她慈母的爱情,把她终生的恨事,把她悲怆的绝望,尽情倾诉了出来:
我不是疯子!上天可以知道!
否则我将忘掉我自己,
忘掉我自己,同时亦可忘掉何等的悲伤!
如果我是疯子,我将忘掉我的孩子……
终于她的痛苦宣泄了,诗人的灵魂抉发了她的创伤,文辞的节奏牵引出她的悲苦,戏剧的美点固定了她的痛楚。遏止太久的眼泪流下了,温暖的水珠在脸上滚着,在她眼里,整个剧场好似蒙了一层光明浮动的薄雾。她忘记了周围的群众与演员。世界无异一阕痛苦的交响乐,她自己的声音统治着一切,好似如泣如沂的提琴,好似热情奔放的呼号;也有如牧笛冗长地独奏着挽歌,连乐队悲壮宏亮的声音也无法掩抑它的哀吟。在女优的心魂深处,亦有一具乐器远远地用着细长的几乎是欢乐的音调,反复不已的唱着:“我从没有这般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