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事父亲还流过眼泪,奇怪的是除了郁郁不语,从不见桃叶掉半颗泪珠。还是王永萱告诉他,说峡江的女子,全是神女峰上的神女,心肠虽然似水,眼球儿却是水晶宝玉珍珠做的,绝不轻抛半滴泪水。王永萱还叫我父亲将桃叶争取到革命队伍里来,还说这样的女人绝不会当叛徒。
一路上,桃叶总是装作很快活,不给父亲他们添麻烦。无事相扰时,桃叶还给父亲讲一些青滩的故事。遇到关卡,桃叶就得装哑巴。祖父和父亲见人就说一口地道的黄州话,称自己是难民,本想撤向大后方,却将家眷走失了,只好回头寻找。桃叶的话全是川东腔,一听就会露馅的。祖父不怕别的,就怕胡森托他带回去的几十块大洋被溃兵们抢走。一九四〇年的湖北省,东洋鬼子虽然占据了一些较大的城镇,但乡村仍被形形色色的国民政府军所控制。父亲他们穿行一月有余,才来到沦陷两年的武汉。
祖父在如今叫作利济北路的汉口棚子区的亲戚家住下来,然后拿着亲戚的良民证,到码头上去买到团风的船票。
现如今,面对像潮水一样涌来的日本货,父亲坚决抵制,他不允许家里出现一件日本货,哪怕别人曾将日本彩电吹得神乎其神,都以家里有一台“索尼”或“松下”而得意,他还是意志坚定地走向家电商场的“长虹”柜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就这一台,给我包好。父亲双手拥抱着“长虹”的样子,足以让那些正在东洋货堆里低头搜寻的人,显出汉奸奴才的狗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