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怔怔地抬起头来,这些年她的自信与骄傲一点点被掏空,只剩下薄薄一层脸面艰难维系,直到鹿萱将她仅存的面具踩碎,她就有点赌气式的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反正糟糕透顶了,再糟糕一点也无所谓。
可这不对啊。
她明明曾经是最闪亮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景云记得景家的斗彩瓷,精妙绝伦;记得辉煌的景宝斋,客似云来;也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人群之中一枝独秀,从未有过任何自卑,因为知道自己有多厉害,知道前途会是一片光明。
然而景宝斋日渐式微,家中接连变故,所有她笃定的事都变得不再笃定,所有她擅长的事也都变得可有可无。她又是那么要面子的人,与其向人求助,不如咬牙死扛,只要她强撑着傲气,看起来刀枪不入,就不会被人发现她的脆弱怯懦。
小时候她问爷爷,这世上的手艺有千百种,买卖也有三百六十行,为什么非要和脏兮兮的泥巴打交道。
她爷爷说,因为人与泥是最相似的。
就好比埋在山中的瓷土,本是混混沌沌,但一经开采问世,便要历经各种磨砺,被击碎、被淘洗、被一遍又一遍地揉练,可即便从不成形的泥团一点点被塑造成器,也还是不能称之为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