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光被小卷吸住,死的小卷,臭的小卷;恍恍惚惚,渐渐从无望之中生出奇异的希望。我想,如果我把这些小卷一条一条吃下去,说不定能扭转乾坤,换回父亲一条命。也许这一切是上天设的局,为了惩罚我对小卷的诋毁与偏见,所以,只要我诚心诚意悔改,吃下草地上的小卷,梦就醒了。
我终于没吃。但从那天起,我不吃小卷,为了保留一份完整的哀伤,以及我父亲对小卷的渴望。
鱼
有一条鱼跟青春有关,时常浮现眼前。
我极爱吃鱼,不挑剔地吃,近乎无品味无原则。实不相瞒,这癖好影响我对两件事的看法,一是决定死后海葬,绝不留半撮骨灰给后代,以“报答”鱼族养育之恩;二是,我很想建议水族馆在入口撕票处发放筷子、小刀及一碟“哇沙米”,做什么?当你看到新鲜肥美的鱼群在你眼前游来游去,除了想到“生鱼片”还能做什么?这种念头很可耻,我承认我忏悔我改不掉。
那条鱼出现在我少女时期某一个夏日黄昏,那是初中童子军课程举办“野炊”。我非常怀念这种具有“另组家庭”想象的活动,让女生们满足“扮家家酒”的欲望。五六人一组,男女都有,开菜单、携带炊具、分配工作。我们在操场边埋锅造饭,炊烟四起,语声喧哗,在笑闹、追逐中,女生呵斥男生:“讨厌!还不去提水!”男生顶嘴:“管我,你是我阿母吗?”四周起哄:“是牵手啦!”于是出现女生持铲追打一干男生的“中学生两性关系”经典画面。麻雀在电线上吱喳,晚蝉来早了,随风奏鸣。这时刻这么美好,美得无忧无虑,连悒郁寡欢的我也暗暗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