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节,当第一批试验对象抵达月表,所有人都表现出一种类似高原反应的症状,纷纷倒下了。数周后,院方建立了一套完善的应对机制:患者在飞向太空前必须服用布洛芬,并注射小剂量的镇静剂。十二月到了,轮到我登月。由于药物的影响,这一路上我都是在半睡半醒间度过的。飞行的过程好似梦游。倘若不是事后和多多聊起,我便不会知道,其实我们是搭乘同一航班到达。
月球,远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还要荒凉。第一次踏上这片银灰色的土地,我便陷入一种不合时宜的感伤之中。当时,我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做了一个清醒的白日梦。我看见,自己倒在宇宙的摇篮里,地球就像上弦月,被茫茫黑夜吞没了一半。月亮去哪里了呢?夜空中到处都没有月亮的踪影。地球看起来好孤单。这时,我那后知后觉的大脑,在梦中回想起,原来自己并非躺在宇宙的摇篮中,而是被埋进了月壤—我们在月亮上望向虚空,在月亮上寻找月亮,自然什么也找不到。
后来,我把这个梦讲给多多听。她很喜欢,一听我讲这个故事就笑,像个孩子。直到她笑得自己都没有力气了,笑得我骨头都酥软了,我也没明白,这个梦有什么是地方好笑的。然而,这个梦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从那时起,我便有了一个新的外号,那是专属于她的亲昵称呼。多多唤我“哮天”。全世界,全太阳系,全宇宙,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叫我,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么叫我。每当我为了逗她开心,向她讲起这个梦,多多总是说:“傻呀,哮天,你看见地球只有一半,那是因为你把它吃了。”有时,我会佯怒,死命反驳,说自己才不是狗呢,何况哮天犬吃的是月亮;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一方面既庆幸于自己不像狗一样有尾巴,以免暴露了内心的愉悦;另一方面又懊恼于自己并不是真的哮天犬,不能替她吃掉天上这轮令她害怕的月亮。其实,我很喜欢她这样叫我。这个专属于她的称呼,带来一种完美无瑕的亲密感。